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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苏靖】江山为聘 48

 乾文四十一年九月初，梁帝下了谕旨，准许靖王和靖王王君回廊州省亲。

谕旨到达靖王府的隔天，梅长苏他们就准备启程了。萧景琰坐在马车上，总是掀起帘子向后看，慢慢地眼眶竟然发红。他只要想起子遇在他们离开时在母妃怀里的大声哭闹，只要想起这一别两个多月，他就很是难受，毕竟这孩子自从出生就没离开过他这么久。

萧景琰的郁郁寡欢梅长苏看在眼里，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伸出手臂，将萧景琰搂在怀里轻声安慰。在梅长苏的温言细语中，萧景琰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。两个人闲谈间说起当年廊州的往事，也让萧景琰心里生出些怀念，他暂且放下对孩子的挂念和金陵城中的一切，期待起今次出行。

从金陵到廊州旱路走了将近一个月，江左盟在各地州府都有分舵，靖王省亲这样的大事早就传遍各地，因而各地舵主也就早早做好安排，迎接靖王和宗主。所以就算旅途舟车劳顿，但是萧景琰也始终没有感觉太过疲累。他们一路走走停停，终是在十月初的时候到达廊州城。

靖王殿下和靖王君回来省亲早就传回了廊州，廊州的府丞在梅长苏他们到达的那天，早早地就等在了城门口，待靖王车辇出现在视野中便忙不迭地迎了上去，极尽溢美之词。梅长苏他放下车帘后，马车便缓缓地行进起来，越过谦恭行礼的余大人。

马车上梅长苏撩起帘子看向骑马跟在后面的余衡，有些玩味地摇摇头说道：“我在廊州这十几年，还未料想到余大人对我有这般谦逊。”这倒是实话，因着这百姓间相传的口碑，昔年梅长苏在廊州的时候便没少被这余大人怨恨。

萧景琰听到这话，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，接道：“若我们今日是举家搬回而非回来省亲，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吧。世态炎凉，真是可笑。”他终是长叹一句。

“好了，不要去想这些烦心事了。我们回来了……”梅长苏伸出手扣住萧景琰的手轻声道。

在廊州的靖王府早已被余衡修葺一新，虽然空旷了两三年但是远看去竟比萧景琰过去所居住的更为豪华。只是萧景琰到底也没有令这份好意，下了马车便径直走向了苏宅。梅长苏在一旁看着余衡瞬间灰败的脸色，不知怎的竟也十分畅快。

萧景琰大步走进苏宅的时候，就看到院落一隅的桂花树，又看了看身侧的梅长苏，他突然生出些感慨：当年他和梅长苏就是在这树下品茗看花、喝酒赏月，当时他们是好友是知己，没想到再见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子遇，不知道是时光太匆匆，还是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姻缘。

甄平和黎纲二人看到殿下与宗主站在桂花树下，赶紧走过去请他们去堂厅用膳。他们骑快马早了几日到廊州，现在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。梅长苏听完二人所言，便拉起萧景琰的手往堂厅走，这一路他们确实人困马乏，如今倒是该早些用膳，然后好好歇息。

第二天，梅长苏带着萧景琰骑着马穿过闹市去了廊州城外。梅长苏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出此行意图，反倒是惹起了萧景琰的好奇心。他们将马匹拴在进山小路旁的树上，然后一起上山。他们顺着涧流走了许久，眼前的景色才豁然开朗，原是这山间竟然有一片平地，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，这平地之上竟栽种着许多梅树。临近花季，枝桠上的花骨朵含苞待放，很是好看。

“殿下你看看，这花儿多好看。”梅长苏笑着说道“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花期，等到花开正艳的时候，我们就要离开廊州了。”

“所以，这里是？”萧景琰有些疑惑道，他直觉这片梅林跟梅长苏有关系，可是这梅树树桩粗壮，长成绝非朝夕之间。

“兄长当年为殿下栽下的梅树开得这样好，想必他也会非常欣慰。”梅长苏并没有回答萧景琰的看着萧景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。

 “你说这是……”萧景琰突然瞪大了双眼，转头看向梅林不敢相信。

这梅树先前种于廊州城的王府后院，是萧景禹吩咐下来的——

廊州，在萧景琰被流放之前是他的封地。

萧景琰是萧选第七子，他非嫡非长，又难及长兄贤能。因而在他还没到弱冠之年，皇帝便早早赐了封地。到底是个不太受宠的皇子，萧选也就仅仅是赐了封地。一直为萧景琰张罗地是萧景禹，选址，建造，布置都颇为费心力，因着萧景琰喜欢梅花，萧景禹便让人在王府后院辟出一亩梅园，精心栽种了梅树。

只可惜，还没等到那年梅树开花，萧景琰就失去了大哥，而后他自己也被流放到了廊州。那一年隆冬红梅傲雪花开正艳，萧景琰却只觉得是讽刺至极：他只要想到兄长为自己做的一切而自己却无以为报的时候，他就痛彻心扉。所以，他让战英将这些树移走了。

“当年盟里有位兄弟擅长侍弄花艺，我便请他将这些拔掉的梅花树桩移载到这里，有的成活了有的是修剪后的枝桠载成的。”梅长苏拉起萧景琰往梅林里走，慢慢解释道。

“说来，那几年飞流每次飞去靖王府给殿下送的花枝就是来自这里的，他跟殿下一样喜欢这梅花。”

“到底，是为什么……”萧景琰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
“这梅树是兄长为殿下栽种下的，在不清楚长兄尚在人世之前，它是殿下唯一的牵挂。所以，我料定殿下会后悔。”

“而我不想让殿下后悔。”梅长苏看着萧景琰的眼睛认真地说道。


萧景琰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，梅长苏并不在身侧。今日一天骑马登山，他实在是疲累的很，用过晚膳便睡了过去，谁想到这一觉睡得这样深沉，竟然连梅长苏不在身侧都未有察觉。萧景琰放心不下梅长苏，终是披上外衣推门而出去寻。

萧景琰站在书房外面，侧耳听到梅长苏在和江左盟的人低声地说着话，这才放下心来。然而就在他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，却听到书房里的人起了争执，言辞中竟然还提到了他。这，让他很是心惊。萧景琰想了想，还是走到了轩窗旁侧耳细细听来。

梅长苏确实在书房之中，在座的除了十三先生还有几位盟里德高望重的长辈。他们也确是有要事相商，因是梅长苏想将这宗主之位辞去。

“宗主，此事万不可再提。”十三先生的声音非常惶恐“我怎能接任宗主之位。”

“十三叔，莫要谦虚。”梅长苏回道：“在座的长辈都在我江左盟中德高望重，而十三叔你是各位长辈的大哥，由你接任自是盟中众人都心悦诚服的事情。”

“宗主难道就非要辞去这宗主之位吗？“十三叔急切道“就算宗主现在是靖王殿下的王君，是大梁的帝君，这又有何冲突？”

“江湖不理朝堂事，朝堂不问江湖事，是自古至今的道理，又岂能因我而改变。”

辞去江左盟宗主之位，是梅长苏深思熟虑的事情。这样做来一则江左盟在江湖上不会被人诟病，二则也堵住了朝堂上的悠悠之口。

“宗主，可……”

“长苏恳请十三叔接下宗主之位。”梅长苏起身立于十三叔面前拱手诚恳道。

“十三多谢宗主信任，日后定为江左盟鞠躬尽瘁。”十三先生看了眼在座的人终是起身回礼道。

“自长苏创立江左盟以来，几位叔父就一直帮衬着长苏。梅长苏扶起十三先生又言道：“请各位叔父受长苏一拜。”梅长苏说着，规规矩矩地向在座各位行了一个大礼。

梅长苏悄悄地回到寝室，不想惊醒已然熟睡的萧景琰，却未料原来他早已醒了过来，就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他，鹿儿的眸子里满是雾气。

梅长苏看着这样的萧景琰有些急切，他本欲询问，却又猛然发现自己穿着外衣，他唯恐寒气扑了萧景琰的身子，只得急急地去将外衣脱下。待到他返回到床榻旁，还没待他开口，就被萧景琰直直地搂住脖子。

“殿下，怎么了？”梅长苏慢慢地抚住萧景琰的后背轻声问道：“可是被梦魇着了？”

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”萧景琰突然轻轻从梅长苏的怀里挣脱出来，他看着梅长苏的眼睛问道：“为了我舍弃一切值得吗？”

梅长苏终是明白过来萧景琰的意思，他笑着将萧景琰重新搂在怀里，然后附在他的耳畔小声说道：

“因为在长苏心里，殿下最重要。”

回答他在的是萧景琰越来越抑制不住的低泣，梅长苏为他所做的一切，这一天来累积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让萧景琰的眼泪决堤。而这也让梅长苏有些慌乱起来，他有些手忙脚乱地用手抹去萧景琰脸上的泪痕，然后重新将萧景琰紧紧地搂在怀里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。